二一 夏侯胜非议诏书

原文：

夏，五月，诏曰：“孝武皇帝躬仁谊，厉威武，功德茂盛，而庙乐未称，朕甚悼焉。其与列侯、二千石、博士议。”于是群臣大议庭中，皆曰：“宜如诏书。”长信少尉夏侯胜独曰：“武帝虽有攘四夷，广土境之功，然多杀士众，竭民财力，奢泰无度，天下虚耗，百姓流离，物故者半，蝗虫大起，赤地数千里，或人民相食，畜积至今未复；无德泽于民，不宜为立庙乐。”公卿共难胜曰：“此诏书也。”胜曰：“诏书不可用也。人臣之谊，宜直言正论，非苟阿意顺指。议已出口，虽死不悔！”于是丞相、御史劾奏胜非议诏书，毁先帝，不道；及丞相长史黄霸阿纵胜，不举劾；俱下狱。有司遂请尊孝帝庙为世宗庙，奏《盛德》、《文始》、《五行》之舞。武帝巡狩所幸郡国皆立庙，如高祖、太宗焉。夏侯胜、黄霸既久系，霸欲从胜受《尚书》，胜辞以罪死。霸曰：“朝闻道，夕死可矣。”胜贤其言，遂授之。系再更冬，讲论不怠。

译文：

夏，五月，宣帝下诏令说：“孝武皇帝亲行仁义，奖励威武，功德显盛，可是在他的庙寝里，却没有适当的舞乐来相配合。朕觉得非常的哀伤。这要跟列侯、二千石和博士们一同来商议商议。”于是群臣便在朝廷中开了个大会来议论这件事情，大家都说：“应该如诏书所指示，为武帝庙演奏相称的舞乐。”长信少府夏侯胜却说：“武帝虽然有攘斥四方边夷，拓广我国疆城的功劳，但是杀了太多的民众，耗尽了人民的财力，奢侈无度，使得天下处靡，百姓离散，死亡了大半的人口，蝗虫的灾害处处都是，数千里地都不长五谷，甚至因饥饿而人吃人，国力财货到现在都不能有什么储积；对人民并无德泽，所以不应该替他选立庙乐。”公卿们就都责难夏侯胜说：“这是诏书的意思啊！”胜说：“不可全凭诏书。人臣的道理，应该直言进谏，持论公正，不可苟且曲意去顺服旨意。我的意见已经说出口了，虽因此而死，也不后悔！”于是丞相和御史都向皇上弹劾夏侯胜非议诏令，毁谤先帝，不合人臣应守得道理；也指责丞相长史黄霸曲法放纵夏侯胜，不检举夏侯胜的不是；结果两个人都下了牢狱。主管官员便上请尊称孝武庙为世宗庙，庙乐奏用盛德舞和文始四时五行舞。武帝当年巡狩所到过的郡国也都立了庙，就像高祖庙和太宗庙一样。夏侯胜和黄霸在监狱里关久了，黄霸就想向夏侯胜学习《尚书》，胜拿因罪将死的理由加以推辞。霸说：“早上能听受到道理，即便晚上便死了，也没有什么遗憾的。”胜很赞许他的话，便教他《尚书》。在监狱里又过了一年，他们都不断地讲论着。

注：长信少尉夏侯胜：长信少府，官名，掌长信宫（太后所居）之事。夏侯胜，西汉著名的今文经学家，治《尚书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