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五 从懦夫到将军

原文：

初，淮阴人韩信，家贫，无行，不得推择为吏，又不能治生商贾，常从人寄食饮，人多厌之。信钓于城下，有漂母见信饥，饭信。信喜，谓漂母曰：“吾必有以重报母。”母怒曰：“大丈夫不能自食，吾哀王孙而进食，岂望报乎！”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：“若虽长大，好带刀剑，中情怯耳。”因众辱之曰：“信能死，刺我；不能死，出我袴下！”于是信孰视之，俛出袴下，蒲伏。一市人皆笑信，以为怯。及项梁渡淮，信杖剑从之。居麾下，无所知名。项梁败，又属项羽，羽以为郎中。数以策干羽，羽不用。汉王之入蜀，信亡楚归汉，未知名。为连敖，坐当斩。其辈十三人皆已斩，次至信，信乃仰视，适见滕公，曰：“上不欲就天下乎？何为斩壮士？”滕公奇其言，壮其貌，释而不斩。与语，大说之，言于王。王拜以为治粟都尉，亦未之奇也。信数与萧何语，何奇之。汉王至南郑，诸将及士卒皆歌讴思东归，多道亡者。信度何等已数言王，王不我用，即亡去。何闻信亡，不及以闻，自追之。人有言王曰：“丞相何亡。”王大怒，如失左右手。居一二日，何来谒王。王且怒且喜，骂何曰：“若亡，何也？”何曰：“臣不敢亡也，臣追亡者耳。”王曰：“若所追者谁？”何曰：“韩信也。”王复骂曰：“诸将亡者以十数，公无所追。追信，诈也！”何曰：“诸将易得耳。至如信者，国士无双。王必欲长王汉中，无所事信，必欲争天下，非信无可与计事者。顾王策安所决耳。”王曰：“吾亦欲东耳，安能郁郁久居此乎！”何曰：“计必欲东，能用信，信即留；不能用信，终亡耳。”王曰：“吾为公以为将。”何曰：“虽为将，信不留。”王曰：“以为大将。”何曰：“幸甚！”于是王欲召信拜之。何曰：“王素慢无礼。今拜大将，如呼小儿，此乃信所以去也。王必欲拜之，择良日，斋戒，设坛场，具礼，乃可耳。”王许之。诸将皆喜，人人各自以为得大将。至拜大将，乃韩信也，一军皆惊。

译文：

淮阴人韩信，家穷，本人也没什么德行，不能推选当官吏，又不会做买卖，常随着别人吃喝，人们都很讨厌他。

韩信在城下河边钓鱼，有个老大妈，看见韩信挨饿，就分给他饭吃。韩信高兴地跟她说：我一定重报老大妈！老大妈生气说：男子汉不能养活自己，我可怜公子你，而给点吃的，难道希望你报答吗？

淮阴屠户中的小伙子，有个欺侮韩信的，说：你虽然身高个儿大，爱佩戴刀剑，可心里是胆怯的。接着当众侮辱他说：韩信，你如果敢死，就捅了我；不敢死，就从我胯下爬出去。韩信仔细看了他，弯腰就往他胯下钻，在地上直爬。整个市上的人们都大笑韩信，认为他胆小。

到项梁率兵渡淮水的时候，韩信提把剑投奔他；在项梁部下，没什么名气。

项梁兵败，韩信又归属项羽，项羽用为郎中；他屡次向项羽献策，项羽不用。

汉王刘邦入蜀后，韩信逃出楚军，投奔汉军，也不知名。

当个连敖小官，犯了该杀的死罪，一起十三人都已被斩，轮到韩信了，韩信就抬头观看，正好见到腾公夏侯婴，韩信说：上边不是打算得天下吗？为什么杀壮士呢？

腾公听他说这话很惊奇，看他相貌堂堂，很欣赏，就释放不杀，跟他一谈话，大为高兴。把情况给汉王说了，汉王命他为治粟都尉，也没有看重他。

韩信屡次跟萧何谈话，萧何重视他。汉王到了南郑，将官和士兵们都唱着歌想回东方，很多人半道逃跑了。韩信估计萧何等人已经多次跟汉王谈了自己，汉王始终不重用自己，于是也逃跑了。

萧何听说后，来不及禀报汉王，就亲自追赶韩信。有人报告汉王说：丞相萧何跑了。汉王大怒，好像丢了左右手。

待了一两天，萧何来谒见汉王。汉王又生气，又高兴，骂萧何说：你跑了，因为什么？萧何说：我不敢逃跑，我只是追逃跑的罢了。汉王说：你追的是谁？答：韩信。汉王又骂道：将官们跑了好几十个，你谁也不追，追什么韩信，撒谎！

萧何说：一般将官是容易得到的，至于韩信，那是国家的奇士，无可伦比。大王您打算在汉中长久为王，那就用不着韩信；一定要争夺天下，除非韩信，另外就没有可以跟您商讨大事的人！就看大王您打什么主意啦！

汉王说：我也打算要回东方啊，怎能闷闷不乐总在这儿住着呢？萧何说：您计划回东方，能用韩信，韩信就留下；不能重用韩信，他终归要走的。

汉王说：为了您，我用他为将！萧何说：虽然为将，韩信也不会留下。汉王说：用他做大将！萧何说：太好了！于是汉王要韩信来任命他。

萧何说：大王您一向散慢，不讲礼貌，现在任命大将，如同召唤小孩子，这就是韩信要走的缘故。大王您一定要任命他，就应该选个吉祥日子，斋戒，建立坛场，举行完备的仪式，那才行啊！汉王答应了。

听说汉王要登坛任命大将，将领们都很高兴，人人都以为自己要当大将了。等到任命大将时一看，原来是韩信，全军大为震惊。